东京大学研究生院入试信息网站被写入关键词“六四天安门” 问题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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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大学研究生院部分专业的入学考试信息网站等的源代码中曾一度被写入“六四天安门”一词。据悉，该词可能是在2023年8月至9月期间被写入的，或意图通过中国政府的审查制度，阻碍该网站从中国境内被访问。如果属实，这一行为将与东京大学一贯倡导的尊重多样性及包容性发展的方针背道而驰。东京大学新闻社通过去年12月7日设立的意见投稿表收到了关于该问题的多方意见。这些意见除了认为此行为不当外，还包括对中国政府审查制度的批评，以及从安全保障角度出发，主张对接收中国留学生应更加谨慎的声音。那么，这次事件的核心问题究竟是什么？东京大学新闻社采访了东京大学本部宣传课、此次事件发生的新领域创成科学研究科（新领域）·医学信息生命专业的相关人员，以及东京大学的中国留学生。（采访・平井苍冴、冈拓杜、刘佳祺）

写入关键词或意在阻碍中国留学生入学

　此次被写入关键词的页面包括新领域·医学信息生命专业的入学考试信息页面及其英文版首页。在这些页面的源代码（用编程语言编写的网页信息文档）中，该词被设置为元关键词（用于向搜索引擎传递页面内容，不会直接显示在网页上）。相关页面并未包含与天安门事件有关的内容。

　“六四天安门”是指1989年6月4日发生在中国北京的天安门事件。据称，中国的审查制度会导致包含这一关键词的网页无法在搜索结果中显示。此外，这些网页在关键词被写入期间可能一度无法从中国境内访问。但事实上，绕过中国的网络审查访问外国网站仍然是可能的。值得注意的是，源代码中写入“六四天安门”会导致网站从中国无法访问这一说法尚未得到验证。因此，此次事件的实际影响仍不明朗。然而，如果并非出于阻碍中国访问者的目的，将“六四天安门”这一与入学考试信息毫无关联的关键词写入源代码的可能性较低。

　关键词的写入记录已通过国立国会图书馆运营的互联网资料保存采集项目（WARP）以及保存网站信息的“Wayback Machine”确认。“六四天安门”关键词是在23年8月12日至9月29日期间被写入的（图1）。在关键词删除前，专业每年两次的入学考试中有一次在此期间举行。

（图1）23年9月29日该专业入学考试信息网站源代码的一部分（通过国会图书馆的网页存档和Internet Archive确认）（最后访问日期：24年11月26日）

过去五年间留学生占比达40%至50%

　目前尚不清楚关键词写入是否是该专业的决定，或者是否由专业内有权修改网站的教员所为。近年来，该专业外国留学生比例的不断增加可能是此次事件的背景之一。在该专业的硕士课程中，外国申请者的比例逐年增加，与之相应，录取学生中的外国人比例也逐年上升（表）。自20年入学考试以来，博士课程录取者中外国人的比例也保持在40%至50%。其中约80%为中国留学生。该专业的入学考试允许考生选择日语或英语作答，但试题内容相同，且没有设立专门针对外国人的特别名额。

（表）专业合格者人数的变化（括号内为外国人人数）东京大学新闻社根据新领域官网制作

东京大学对关键词的写入“深表遗憾”

　据东京大学本部宣传课称，大学本部在去年3月接到举报后，得知该关键词被写入的事实。医学信息生命专业随后删除了相关关键词，并更新了系统，以防止不当关键词再次被混入源代码。同时，计划通过定期检查源代码来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新领域正在确认此次关键词写入的详细经过。大学本部宣传课表示，如果确实存在阻碍特定国家访问的意图，这将是违背东大旨在吸引国内外多元化学生与教职员方针的不当行为，对此深表遗憾。然而，对于东京大学未对外发布此次关键词写入的情况，宣传课解释称，这是因为相关事实的核实工作仍在进行中。至于是否会召开记者会等方式对外说明，目前尚未做出决定。

中国留学生的增加是否在多样性或安全保障方面存在问题？

　有观点认为，由于留学生中中国人占比较多，反而缺乏多样性，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在该专业的留学生中，中国学生占有较大的比例。然而，相关人士认为，这种比例的不均衡只是一个过渡性的现象。他指出，即使留学生的构成在短期内有所偏重，相较于完全由日本人构成的情况，目前的状态更能确保多种视角的存在，从而更接近理想状态。此外，对中国留学生的接纳持消极态度似乎也不符合该专业所面临的实际情况。新领域本身没有直接对应的学部，而相关专业每年从东京大学学部升学的学生只有几人。没有生源，研究与教育都难以进行，因此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优秀的学生，无论其国籍如何。他们表示，最终目标是接纳包括欧美地区在内的多样化学生群体，但作为第一阶段，来自邻国的学生占比较多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将中国学生的数量多寡视为问题，并因此堵塞通向多样性的道路，这才有问题。相关人员还指出，这种态度甚至可能降低研究质量。

　东京大学新闻社的意见投稿表中，也有人提到存在与中国共产党有关的人员混入留学生群体的可能性，或者提到留学生可能被要求充当间谍的风险。东京大学于2011年设立了安全保障输出管理支援室，并引入了“安全保障输出管理系统”，以防止校内科学技术被用于军事化用途。在接收留学生时，东京大学需对以下内容进行事前调查①提供的技术是否仅为已知技术；②其毕业院校或过往研究是否有涉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开发的嫌疑；③其未来是否计划从事军事领域工作。由于该专业研究的是军事技术转用可能性较低的生命科学领域，目前为止，这些检查尚未发现任何问题。

　投稿表中也有意见指出，中国当局的信息审查才是问题的根源。然而，这类意见试图将“言论自由的重要性”这一前提，与“信息审查被恶意利用的行为”这两个不同层次的议题并列讨论。尽管这些意见也很重要，但如果不将中国当局的问题与东京大学内部发生的问题加以区分，恐怕难以真正看清此次问题的本质。

东京大学推进的D&I方针重要性可能尚未被广泛认知

　东京大学在UTokyo Compass（藤井校长就任后表明的东大基本方针）中提出了“成为全球任何人都想要前来的大学”的目标。此外，东大于2022年制定了《东京大学多样性与包容性宣言（D&I宣言）》，并为促进多样性和包容性做出了许多努力。

　尽管东京大学本部主导推进了D&I的实现，教职员工每半年通过视频进行的研修也被认为很有帮助，但相关专业人士指出，有时或许需要从“为什么多样性重要”这一基本前提开始说明，才能让人真正理解其意义。东京大学在D&I方面的方针可能尚未完全在全校范围内形成共识。2023年，东京大学举办了一场名为“从多样性的角度思考大学国际化”的在线研讨会，但该研讨会为自由参加形式，仅有意愿的教职工参与。目前的信息传达似乎只能触及对多样性和包容性感兴趣的群体。一般来说，在教职工会议中，许多教职工因敏感话题的复杂性而对讨论留学生相关问题有所顾虑，结果可能会导致即使有教职工发表不当言论，也无人予以指出或纠正的状况。

　涉及“六四天安门”关键词问题的专业在招生时，不分国籍，仅凭实力选拔学生。因此，从地理位置的临近性以及会说日语的人数来看，中国学生较多并不意外。然而，此次问题背后可能反映出东京大学在D&I推进方面尚未在全校范围内形成共识。为了改善这一现状，需要进一步加强D&I的普及与教育。例如，通过提供线上研修，确保学生和教职工能够更便捷地获取与D&I相关的信息和资源。这样可以帮助那些对多样性和包容性关注度较低的群体也能逐步了解其重要性，推动D&I理念的全面深入，使校园环境更加包容和多元。

通过立牌督促大学回应的中国留学生“事件的具体经过仍未被公布”

　目前，驹场I校区内摆放着一块抗议此次问题的立牌（图2）。这个立牌是由隶属于前期教养课程的中国留学生放置的。东京大学新闻社采访了制作立牌的两位留学生，听取了他们关于立牌设计的理念以及对此次事件的看法。

（图2）中国留学生制作的立牌“东大研究生院，不要歧视中国考生”

──您是如何得知此次事件的？

A同学　我们是通过所属的立牌同好会得知此事的。因为认为有必要采取行动，我们在同好会内进行了讨论，最终由我和B同学决定制作立牌。此外，我们还联系了其他几位中国留学生，在新闻报道后的那个周末完成了立牌制作。同好会的日本学生们教了我们立牌的绘制以及木材的切割方法。

──您是如何设计这块立牌的？

A同学　将HTML画在立牌上的想法是B同学提出的。意在排除中国留学生而被写入新领域创成科学研究科网站的关键词“六四天安门”并未直接显示在页面上。正因为如此，我们选择以与之形成对比的方式，在HTML的body标签（页面实际显示的部分）中呈现信息，通过显而易见的形式传递我们的意图。

　立牌下方画有天安门事件的坦克，这一设计是我的提议。坦克的设计包含两个信息：一是将历史事实可视化，并表明作为中国留学生的我们也有勇气展示这一事实；二是批判东大利用中国政治环境的行为。这一设计以“无名的抗议者”（天安门事件中挡在坦克前的人）为原型。我们的设计并无批判中国政府的意图，但天安门事件是历史事实，我们认为不应回避或忽视这一事实。至于为何在坦克上描绘东京大学的标志，是因为“六四天安门”这一关键词在中国受到审查，而我们感到东京大学似乎在利用这种状况，助长歧视的行为。

──对于立牌以及此次事件，有什么样的反响？

A同学　在同好会于X上发布的此次立牌制作报告的评论区中，可以明显看到所谓“网络右翼”（网络上发表排外性言论的保守派）的意见。一个国家由国民、政府、政党等不同层面组成，政府的言行并不一定代表全体国民的情感。然而，“网络右翼”往往倾向于将这些复杂的层次简化为单一维度，将朝鲜或中国等国家一概归为“邪恶的独裁国家”。尤其是对于中国政府，即便稍微提及一些非批判性的内容，也常常会立刻被贴上“反对民主”“支持专制”等标签。

──作为中国留学生，您如何看待此次问题？

A同学　此次事件虽然并非大学的官方行为，但关于事件的具体经过仍未被公布，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教职员工是大学的一部分，是代表着大学的存在，因此这些教职员工的个人行为可以被视为大学整体的表现。在大学内部，如果存在持有歧视性思想的个体，可以说也反映出大学本身可能隐含着这样的歧视性思想。如果这种思想持续存在于教职员工之中，未来很可能会再次引发类似的事件。

　东京大学在2022年发表的D&I宣言中明确表示，将致力于消除大学内的歧视与不平等。然而，现实中却发生了此次问题，情况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此次显然是一起歧视事件。它以中国留学生为目标，利用天安门事件与网络审查等具有象征意义的要素，这种行为的性质极为恶劣。

B同学　这不仅是东大的问题，我认为这种歧视性思想在整个日本社会中都根深蒂固。尤其是在关于此次立牌的投稿评论中，充斥着“网络右翼”的偏见之声。这种偏见和歧视在网络上广泛传播的现状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回顾此次立牌的制作，您有什么感想？

A同学　东京大学研究生院中中国留学生的比例非常高，这也证明了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学术体系运营中的重要性。然而，无论是此次事件这样明显的案例，还是那些微妙且难以诉诸的歧视现象，实际上都普遍存在。在与其他在日中国留学生交流时，许多人都表示，尽管这些问题表面上不易察觉，但确实广泛存在。因此，我认为，留学生明确表达因歧视而感到的不满与不适是非常重要的。通过将这些情感转化为语言并持续传递，我相信问题会逐步改善。通过这块立牌，我们呼吁大学迅速展开调查，并希望揭示结构性暴力与歧视的存在，让更多人认识到这些问题的实际情况。